本生堂 中醫診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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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4月3日 星期四

自然與人生




喜歡讀 回歸自然 或 隱逸類 的文學作品,中國文學 有很豐富的自然隱逸傳統, 歷代有關的 文章詩詞創作 十分豐富出色,隨口能說 的 如 陶潛 的作品,如歸去來辭柳子永州八記等等。
 

西方 這類文學作品 在漢語讀者圈中 較有名氣與影響的有 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,1817—1862)瓦爾登湖 Walden,或有譯作湖濱散記》。


曾讀過 東鄰 作家 德富 (Kenjiro Tokutomi,1868—1927) 的大作自然與人生,很受感動;覺得這書有如被 塵封遺忘 的明珠,似乎在 漢語讀者間 並無很大流傳。


手頭上有兩個譯本,一是 人民文學出版社 陳德文 譯的《德富蘆花 散文》,更喜愛的是 四川文藝出版社 林敏 譯的版本《自然與人生》;現引錄其中一篇〈斷崖〉如下;精彩的 林譯 在網上並無流傳,只能 copy and paste、並逐字簡轉繁、引錄 網上稍有流傳的 陳譯。







〈斷崖〉


從某小祠到某漁村有一條小道。路上有一處斷崖。其間二百多丈長的羊腸小徑,從絕壁邊通過。上是懸崖,下是大海。行人稍有一步之差,便會從數十丈高的絕壁上翻落到海裏,被海裏的岩石撞碎頭顱,被亂如女鬼頭髮的海藻纏住手腳。身子一旦墮入冰冷的深潭,就會渾身麻木,默默死去,無人知曉。

斷崖,斷崖,人生處處多斷崖!



某年某月某日,有兩個人站在這絕壁邊的小道上。

後邊的是“他”。他是我的朋友,竹馬之友——也是我的敵人,不共戴天之敵。

他和我同鄉,生於同年同月,共同蕩一只鞦韆,共同讀一所小學,共同爭奪一位少女。起初是朋友,更是兄弟,不,比兄弟還親。而今卻變成仇敵——不共戴天的仇敵。

“他”成功了,“我”失敗了。

同樣的馬,從同一個起跑線上出發,是因為足力不同嗎?一旦奔跑起來,那匹馬落後了,這匹馬先進了。有的偏離跑道,越出了范圍,有的摔倒在地,真正平安無事跑到前頭,獲得優勝的是極小數。人生也是這樣。

在人生的賽馬場上,“他”成功了,“我”失敗了。

他踏著坦蕩的路,獲取了現今的地位。他家資豐殷富足,他的父母疼愛他。他從小學經初中、高中、大學,又考取了研究生,取得了博士學位。他有了地位,得到了官司職,聚歛了這麼多的財富。而財富往往使人赢得通常難以到手的名譽。

當他沿著成功的階梯攀登的時候,我卻順著失敗的階梯下滑。家中的財富在日漸減少,父母不久也相繼去世。未到13歲,就只得獨立生活。然而,我有一個不配的欲念,我要努力奮鬥,自強不息。可是正當我臨近畢業的時候,剝蝕我生命的肺病突然襲上身來。一位好心腸的外國人,可憐我的病體,在他回國時,把我帶到那個氣候和暖、空氣清新的國家去了,病狀逐漸減輕。我在這位恩人的監督下,準備功課打算報考大學,誰知恩人突然得急症死了。於是我孑然一身,漂泊異鄉。我屈身去做傭人掙了錢想尋個求學的地方。這時,病又犯了,只得返回故國。在走投無路欲死未死的當兒,又找到了一條活路。我做了一名翻譯,跟著一個外國人,來到海邊浴場,而且同20年前的他相遇了。

20年前,我倆在小學的大門前分手,20年後再度相逢。他成了一名地位顯赫的要人,而我還是一名半死不活的翻譯。20年的歲月把他捧上成功的寶座,把我推進失敗的深淵。我能心悅誠服嗎?

成功能把一切都變成金錢。失敗者低垂的頭顱盡遭蹂躪。勝利者的一舉一動都被稱為美德。他以未曾忘記故舊而自詡,對我以你相稱,談起往事樂呵呵的,一提到新鮮事,就說一聲“對不起”,但是他卻顯得洋洋自得滿臉掛著輕蔑的神色。我能心悅誠服嗎?

我被邀請參觀他的避暑住居。他兒女滿堂,夫人出來行禮,長得如花似玉。誰能想到這就是我同他當年爭奪的那位少女。我能心悅誠服嗎?

不幸雖是命中注定,但背負著不幸的包袱卻是容易的嗎?不實現志願絕不止息。未成家,未成名,孤影飄零,將半死不活的身子寄於人世,即使是命中注定,也不甘休。然而現在我的前邊站著他。我記得過去的他,並且我看到他在嘲笑如今的我。我使自己背上了包袱。怒罵可以忍受,冷笑無法忍受。天在對我冷笑,他在對我冷笑。

不是說天是有情的嗎?我心中怎能不憤怒呢?



某月某日,他和我站在絕壁的道路上。

他在前,我在後,相距只有兩步。他在饒舌,我在沉默。他甩著肥胖的肩膀走著,我拖著枯瘦的身體一步一步喘息、咳嗽。

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向絕壁下面張望。斷崖十仞,碧潭百尺。只要動一下指頭,壁上的“人”就會化做潭底的“鬼”。

我掉轉頭,眼睛依然望著潭下。我終於冷笑了,瞧著他那寬闊的背,一直凝視著,一直冷笑著。

突然一陣響動,一聲惊叫進入我的耳孔,他的身子已經滑下崖頭。為了不使自己墮落下去,他拼命抓住一把茅草。手雖然抓住了茅草,身子卻是懸在空中。

“你!”

就在這一秒之內,他那蒼白的臉上,驟然掠過恐怖、失望和哀怨之情。

就在這一秒之內,我站在絕壁之上,心中頓時涌起過去和未來复仇的快感、憐憫。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搏擊著。

我俯視著他,佇立不動。

“你!”他哀叫著抓住那把茅草。茅草發出沙沙的嚮聲,根眼看要拔掉了。

剎那之間,我趴在絕壁的小道上,顧不得病弱的身子,鼓足力氣把他拖了上來。

我面紅耳赤,他臉色蒼白。一分鐘后,我倆相向站在絕壁之上。

他悵然若失地站了片刻,伸出血淋淋的手同我相握。

我縮回手來,撫摩一下劇烈跳動的胸口,站起身來,又瞧了瞧顫抖的手。

得救的,是他,不是我嗎?

我再一次凝視著自己的手。



翌日,我獨自站在絕壁的道路上,感謝上天,是它搭救了我。

斷崖十仞,碧潭百尺。

啊,昨天我曾經站在這座斷崖之上嗎?這難道就不是我一生的斷崖嗎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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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精彩的短篇很能表現出 東鄰 的民族風格,可能自古人口眾多 (又是中醫藥的錯),資源饋乏,社會等級深嚴;人之間的 互比互鬥、嫉妒,顯得十分激烈,所以這 兒時好友 兼 競爭對手 才會 “輕易” 地變成 “不共戴天的仇敵”。


無論 是 放大 或 縮小 而成的 “仇敵”,這篇 很能表達出 作者的 覺悟 並 最終 擺脫 仇恨 對 命運 的播弄。

書中其它內容 多姿多彩,並不比 世界級名著 《瓦爾登湖 Walden》遜色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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